【竹马】RAIN MAN（上）
cp：小少爷相葉雅紀x雨女和
写给我们猴太太 @猴桑🐵 ，生日快乐
1.
六月的空气总是潮湿的，若有若无的霉味儿昭示着雨水的存在，商店街的各户都虚掩着门无心揽客。糕点店也是如此，以勤快闻名的老板娘窝在柜台一角织围巾，向来受宠的三花猫轻巧地落在她怀里索取爱抚，把暖融融的黄色毛线抓成一团乱麻。
忽然木门被咚地撞开，闯进来一个头发衣裳都湿漉漉的少年，鞋袜上也沾了些水迹，兴许是急匆匆跑来的时候踏进了水坑。“田中姨，我要鲜花饼。”少年捋一把额上覆着的湿发冲老板娘笑，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像汪了水一般湿漉漉。
“小少爷，落着雨呢，也这么贪嘴？”田中姨麻利地夹了几枚鲜花饼用油纸包好，她家的糕点店开了几代，对常客的口味都摸得烂熟。尤其是镇西的相叶家，几代都喜欢这儿的口味，若是提早两日问她订红白馒头就是要办喜事；若是差佣人来买大福和最中便是来了带着孩子的客人；若是这小少爷相叶雅纪独身一人跑来讨鲜花饼，那就一定是嘴馋了来寻甜食作调剂。
说起镇西的相叶家，那是这片地方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祖辈上靠给天皇卖命攒下一处带庭院的大宅邸，近几代弃武从商，诚信经营与世无争，倒也挣出了邻里的和谐和一片好名声。
而当今家主的长子雅纪，面容清秀乖巧活泼，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像是小姑娘，不但没沾半分大户人家娃娃花天酒地的习气还生着一副热心肠，从小讨尽了镇上长辈的喜欢。一直没有子嗣的田中更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宠爱，总是算准了他来的时间，取时令花卉做馅制成鲜花饼等他来取。
相叶雅纪羞涩地笑笑，把油纸包揣进怀里裹好才想起自己本是带了伞的，道声谢谢姨姨付了钱踏出门，碧绿的油纸伞撑开将雨粒阻隔出圆圆的一块。
绿色是不吉利的颜色，在相叶家本是不容易见到的。偏偏相叶雅纪喜欢得不得了，衣物用具都要是绿色的，从新叶般清亮的嫩绿到夜空似深沉的墨绿，就连祭祀穿的白色和服，也要在腰间束一根绣着翠绿草纹的腰带才好。他说绿是新生的颜色，是成长的颜色，是春天柳芽和冬天井水的颜色。家中老人见他固执，又听阴阳师说他天生阳气充盈不至于被鬼魂附身，也就随他去了。
啪嗒啪嗒，雨粒大了些，敲打在伞盖上发出清晰的声音。相叶执着那把伞在雨中信步，潮湿的空气固然不适，但被雨洗涤的树木却是更加吸引人的苍翠。他挑了条小路一步一木地看过去，忽然看见那株桂花树下站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身着鹅黄的浴衣，像极了藏在叶中的幼嫩花苞。
少年见了相叶就要往树丛中躲，被相叶急急叫住。和树木颜色相近的伞面前倾，明眸皓齿的相叶招手唤他：“要不要到我的伞底下躲会儿？”
2.
也许不论是人还是妖怪，生来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特质。譬如南边的山神，终日窝在飞鸟走兽之间心里却总盼望着大海；譬如镇北的猫又，生来一副浓颜，清亮的紫眸挑战着母妖怪们的母性本能；譬如和，生在雨女之间，确是男子的样貌。
相比于爱亲近人的猫又一族，受到人类庇护的座敷童子一族，雨女一族显得孤僻得多也神秘得多。她们似乎从不参与集会，只在每年百鬼夜行的时候露上几面。更多的时候她们把自己藏起来，等待一个绵长的雨季与一个愿意为自己让出半把伞的男人。
雨女雨女，顾名思义几乎全是女性。也不是没有过男子，只是千百年难得一见，若是遇见了定是全族一起好生奉养，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不是只存在于人类间。
而和就是这样一个被族人宠爱大的宝贝。
像大多数妖怪一样，雨女的妖力也来源于人类，于是怎样找到灵力充足的宿主就成了头等大事。现任族长认定和特殊的性别预示了他日后的大作为，在和还是个小妖怪的时候就把他带在身边，把毕生经验一样一样教给他。和天资聪颖长相也可爱讨喜，将蛊惑人心的技巧全部学到手后立刻去人类聚居的地方寻找宿主。
和出现的时候恰好是雨水充盈的水无月，本以为以男人的样貌要花一番精力才能找到合适的宿主且不被人发现身份，没想到这个灵力颇强的小鬼完全没有身为人类的自觉，自己辛苦练习了许久的技巧一个没用上，就被他主动领回了家。
“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搬来的吗？”那个浑身上下都被雨打湿了的小鬼给他端来热茶和干燥的衬衣，明明头发还在滴水倒是先准备好了给自己的东西：“我叫相叶雅纪，你的名字是什么？”
茶水的温度对喜湿冷的雨女来说过高了，和努力将嘴里的液体咽下去，把少年的右手捉过来在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和。”
指尖划过的地方亮起不易被人察觉的微光，咒文带着雨水的温度渗进相叶的皮肤，和仰头对上相叶小鹿一样的眼睛，嘴角勾出一个上翘的弧度。
被雨女刻下名字的人类，余生将在潮气中度过，直至阴冷把他的灵力全部夺去。
这是他的猎物。
淅淅沥沥的声音透过纸门敲击着两人的耳膜，绵长的雨季才刚刚开始。
3.
“等等，”相叶叫住正要从卧房退出的佣人：“刚才的点心，请替和君也送一份。”
“是。”常年在相叶家帮忙的女佣笑着答应，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去厨房取了同样一碟羊羹送去走廊另一段的客房。几天前那里住进了一个穿着鹅黄浴衣皮肤白皙的少年，看上去和雅纪少爷一般的年纪。少爷说他家中遭遇变故，暂时无处可去，于是把他留在家里住下。
家里没人对此有什么异议，这的确像是雅纪少爷会干的事情，从前家里就常出现些被人丢弃或是受了轻伤的动物，一家老小早就觉得小少爷哪天捡个漂亮小姑娘回来也不奇怪。
现在小少爷当真领了个人类回来，虽然不是小姑娘，但的确是漂亮。
那个自称叫和的少年似乎有些孤僻，很少主动与人说话，佣人们也极少见他从房间里出来，只是少爷没事就往他那儿跑，两个年龄相仿的人一起看看闲书或是聊些年轻人的话题，给这个大得有些空旷的家带来一丝青春的气息。
是应该感谢和君的，看着相叶长大的女佣心想。少爷虽然讨镇里的大人喜欢却因为住得偏僻没有同龄玩伴，与和君说话时眼中迸发的神采是她许久以来一直希望看见的。
“和少爷，我进来了。”
拉开纸门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少年盘腿坐在连接院落的木质台阶长回过头。他穿着相叶的旧衣服，微卷的黑发覆在前额，背光让人看不清他眼睛的颜色。
“谢谢。”少年乖巧地用着敬语，有点慵懒的嗓音混在雨声中模糊不清。
4.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周。
相叶拉开窗户想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涌入鼻腔的却是潮湿的雨水味道。
听家中的佣人说镇东也下雨，但时断时续的总有一两个晴朗的日子，可自家所在的西边连一个阴天都没有，屋外的雨声填补了所有安静的时间，葱茏的绿色融化在水雾里。
相叶忿忿地栽回床铺，用厚实的棉被把自己包裹起来小小声叹气。雨季对他这种喜欢待在户外的孩子实在不友好，他往被窝里缩进一点蜷起身子，觉得连被子都是潮湿沉重的。
像穴居动物一样发了一会儿呆，相叶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老房子的木质地板没有经过修缮，踩上去总是吱哇作响。接着是佣人的声音和纸门拉开的唰啦声，桂花糕清新的甜香勾起了相叶的食欲。
金黄的方形点心上点缀这细小的花瓣，让他想起借住在家里的瘦弱少年。相叶一骨碌爬起来，捧着那碟桂花糕扑进和住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一模一样的点心——似乎还比自己的那份多一点？
相叶有点尴尬地干笑着，伸手挠了挠窝在脖颈里的发尾，毫不客气地席地坐下，轻轻摇晃着榻榻米上的一团蚕茧：“小和小和——”
蚕茧动了动，从里面探出一缕睡翘的鬈发。和迷蒙地眨眨眼，疑惑地看向身边突然出现的相叶。
相叶捏了一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小和，我们出去走走吧。”
和下意识地嚼嚼嘴里的食物，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片刻之后两人套上雨靴举着伞出门，相叶的雨靴和雨伞一样是葱茏的绿，和的则是略浅的姜黄，一个几乎要晕开在雨雾里，另一个却要用色彩执拗地硬生出一道光。
相叶家到镇中心有一段山路，一下雨就免不了泥泞。相叶小心地踩着看上去稍微干燥一些的地面走过去，噗吱一声靴底抬起来，留下一个承载过体重的浅薄痕迹。走过几步他回头把手伸向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和，用眼神示意他拉着自己的手走过去。和犹豫一下还是搭上他的手，指尖正好碰在手腕的脉搏处，属于人类的温热血液在隔着一层皮肤的地方汩汩流过，跳跃出生命的气息。
也许是错觉在作怪，相叶觉得一直伴随着他们的雨势似乎小了一点，于是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拽着和去了田中家的糕点铺买自己从小钟爱的鲜花饼，一人塞一枚尝得满嘴香甜。
之后的行程就是被相叶牵着满街转。商店街的人们屈服于雨季，纷纷重新打开店门。两个小鬼就这么一家一家店晃过去。相叶一路上絮絮叨叨小镇不长不短的历史，殊不知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和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迎面走来熟人是相叶会骄傲地牵起他的手，耀武扬威的样子活像只宣示领地的乳猫。和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炫耀这么快就找到了稳定的灵力来源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挣开那只手。
5.
重色在传统庭院总是扎眼的存在，全身乌黑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躲过佣人的视线穿越庭院，以捕食的姿态一头扎进和怀里。
“……小润？”和被突如其来的一扑吓着了，从怀里拽出那只浑身湿漉漉的小家伙放在手里揉了揉，小家伙则是毫不客气地蹭了他一身水，微微分叉的尾巴搭上和的右臂：“兄ちゃん都没发现我过来了。”
“抱歉抱歉。”雨女安抚着撒娇的年幼猫又：“我在想事情。”
小家伙立刻坐直身子，下垂的耳朵也啪地竖起来：“在想那个相叶氏？”
和的嘴角抽了抽，看着那双散发着狡黠光芒的紫色眼睛在心里默默叹气。
猫又是擅长窥探人心的妖怪，自己的这个弟弟当然也是这样。
他的确在想那个小鬼，那个朝夕共处的年轻人类。
雨季里气温随着雨的坠落而下降，娱乐活动只剩下在室内喝茶看书，十七八岁的少年窝在家里心里躁动得很，隔三差五就把他带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其实作为雨女来说，相叶是个过于吵闹的宿主。在家里没什么好玩的又被勒令不准出门的时候相叶会缠着他聊天，范围之广从镇上自古以来的怪谈到今年的茶花都没有往年香。更多的时候相叶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啰嗦地几乎要把自己度过的所有昨天拆解给他看。
偶尔也会不可避免地把话题扯到和身上，这种时候和往往会胡诌一通，反正不论说什么相叶都傻乎乎地信了。
就连这个暴露身份的名字一样。他说自己叫和，于是相叶就叫他小和，从没怀疑过为什么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只有单名没有姓氏。
润蹲坐在台阶上等着听和的辩解，门外相叶调子极高的声音就传进来：“小和小和我们去泡汤吧！”
“知道了知道了！”和扯着尖尖的嗓子吼回去，转头就瞥见润笑得一脸玩味。他瘪了瘪嘴捏一把弟弟的脸颊，起身收拾东西。
“兄さん，”润抬爪准备离开，走出门又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妖怪和人类，是很辛苦的。”
“我知道。”和慢吞吞地叠着浴巾，声音闷在喉咙里。
族里不是没有过族人与人类交好的传说，但结局一律是人类抵御不了周身的阴冷死亡雨女也变得郁郁寡欢。族长总是不忘叮嘱他们这些小辈不要迷恋人类，掰着指头给他们数历史上有多少族人因为迷乱丢了性命。
当时的和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让族长放心，现在的他却只有沉默。
和分不清自己模糊不清的情愫里有几成爱恋几成纠结，却越发迷恋相叶掌心的温度和脉搏跳动的频率。性喜凉的雨女靠近人类时总会觉得灼热，但和对此却像飞蛾扑火一样乐此不疲。
“没事的。”他仍对自己的自控力抱着一丝侥幸，这种程度的迷乱只是一时的事。
6.
同样是潮湿，在雨雾中与在浴室中就是不一样的体验。被雨水浸透的皮肤泡在温热水蒸气中舒适得过了头，相叶把半张脸埋在水里，噗噜噜吐出一串水泡。和则局促不安地与他面对面坐着，过高的温度让他的大脑想酗酒一般晕晕乎乎。
“小和变成粉红色了啊——”相叶看着他突然ふふ地笑起来，伸手戳戳和发烫的耳尖:：“这里也是红红的，好可爱。”
“バカ……”和嘟囔着把他的手拍开，却反被捉住了手腕。相叶清亮亮的眼神映进他的瞳孔：“小和，你看着我，我有话要说。”
异样的预感袭来，和仿佛听见自己的理智破碎的声音。
“小和，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TBC】
不及岁寒。
一点点题外话：
我真的好喜欢叫相叶雅纪小少爷喔O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