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小少爷相葉雅紀x雨女和
11.
很安静。安静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纸门拉开的轻微声响,然后是落在脸上的毛茸茸阳光。相叶吃力地抬起眼皮,看见门外湛蓝无云的天空和地面未干透的水洼,灿灿得让习惯了阴雨的眼睛无法直视。
他知道缺什么了。
不为气温的寒意袭遍全身,相叶笨拙地翻下床,扯住佣人的衣角急急发问:“小和来过吗?”
记忆里素来待和少爷亲切的女佣受了惊吓,缓了小一会儿才反问:“少爷说的是哪位?”
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用上了昵称的相叶松开了手,稳了稳加速跃动的心脏:“我是说和くん,前些日子借住在我们家的和くん。”
“少爷,您是说哪位?家里已经几年没有借宿的客人了啊。”
……。
嘭。嘭。嘭。
相叶的耳朵嗡嗡,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地将代表生命的温热血液输送到全身。
有些消受不了,血液的热度烫得他想尖叫。
雨停了,天气晴朗。
12.
相叶再一次遇见阴阳师先生是在七月七日的祭典上,樱井翔身着狩衣,以樱井神社主人的身份主持祭祀,刚行礼走下台阶就被十七岁的少年拦住反复问“小和怎么样了”。
“你的病好了呢?”他这样提示道,适时摆出一副应在苦情戏码里出现的表情,还没把少年的眼泪哄出来就被跳上肩头的润拍了后脑勺:“别逗他了。”
只听见声响看不见小猫又的相叶吃惊得忘了害怕,委屈万分地冲着声源问:“为什么谁都不记得小和了?”
润为他的大无畏叹了口气,不情不愿显了形:“听着,那是翔くん和我做的。兄ちゃん……和不想在人类这里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所以我们替他清除掉了。留下的物品也好大家的记忆也好,有关他的都被打包带走了。”
黑色猫妖分叉的蓬松尾尖就在眼前晃悠,相叶却完全没有碰一碰的好奇心。意识到这番话的含义后和的五官就在脑子兜兜转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表情。
女佣也好、妈妈也好、商店街的人们也好,他们都活在没有和的世界里,留下相叶独自一人守在漫长的雨季。
可我还是弄丢了他。相叶的指尖冰凉,心脏因为疼痛缩成一团。他的喉头有尖锐的痛感,话语堵塞无法吐出,胸口剧烈起伏着却流不出眼泪。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啊!!
“唉……”细细的叹息声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告诉他吧。”
13.
又是一个晴天。
田中推开店门舒了一口气,雨后的天空深远得令人心生敬畏,桂花的香味晕在空气里,逗得柜台上懒散趴着的三花猫打了个喷嚏。 远远看见许久未见的青年走来,田中笑着朝他招手:“小少爷,你回来啦?”
青年小跑几步靠近,鞠躬笑得温和无害:“田中姨,今天有没有水馒头?”
相叶雅纪,二十一岁,是方圆十里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相叶家的长子,继承了相叶家清秀的面容和温和的脾性,近些年又跟着父辈学习经商之术、隔三差五往其他城镇跑,是名副其实的名门继承人。临镇的年轻姑娘家总是羞怯怯地托人来问这位少爷身边是否有女伴,又被一句不明不白的“相叶さん说恐是负了姑娘的心意”堵回来。
而这“负了心意”的个中原因,怕只有樱井和名叫润的小妖怪知道。
尽管这些年来已经见过许多次了,润还是不大乐意在相叶这个普通人类面前显形,于是相叶就只能见到凭空一点一点消失的水馒头,搭配着小猫咪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樱井さん今天没有过来呀?”
“他去南边镇妖了。”润咽下食物奶声奶气地回答,自豪的调子里还带着点小委屈:“翔くん可忙啦。”
“润ちゃん好寂寞的样子啊。”相叶托着下巴看带着齿痕的半个菓子,脸颊的肉鼓起来,也变作水馒头的形状。
“难道相叶さん就不寂寞吗?”润毫不留情地怼回来,还刻意地用上了敬语:“过了多久?”
相叶重重地叹气,颓废得整个人都要拍在桌子上:“三年零十一月零十七天。”
“这就不想等啦?”
“怎么可能。”相叶坐直了正色道:“别说三年,三百年我都等他。”
“那你就活成妖怪了。”润吐槽着,仗着相叶看不见他得意地晃晃尾尖。
三年前水无月的末尾,阴阳师樱井翔受了猫又润的委托,将雨女和封印起来,守八方稳固护黎民百姓。
本应是这样不错,但一个正终压邪的传统英雄主义故事沾上了情爱似乎就免不了偏移。
“和没有死,只是现在的你看不到他。”三年前的七夕祭,樱井在光怪陆离的背景里收敛了笑容正经八百地告诉相叶雅纪。
“……?”
“这样解释吧。”樱井捏着相叶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摊开,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就有浅金色的符文从皮肤之下浮现出来,在他的掌心聚拢成一个隐隐约约的和字。
“这就是他还活着的证明。”阴阳师把那个和亲手写下的字指给相叶看:“这是妖怪用来夺人灵力的咒印,他留下的咒印还在,就证明他至少还活在世界上的某处。”
相叶听了怔怔地伸出左手去抚摸那个几乎要看不清了的字,浅薄的凉意带着一丝熟谙的气息,像是系着另一端缓慢跳动的脆弱生命。
“他不想你死掉,润不想他死掉。所以我没有直接封印,而是给他留了一线妖力,刚好够他勉强活下来,也能把咒印对你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樱井适时地收了法令咒印消失,给少年仔细解说:“对你来说,这是种潜在的危害;对和来说,就是近百年修来的妖力尽数付诸。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足够在人类面前显形的力量,只能待在妖怪的领地修炼。”
冲天的花火如期绽放,火药产生的爆发声闷在夜色里,几乎要淹过樱井的声音:
“其实这不论对人对妖都不是划算的买卖,可他是和,你又是相叶雅纪。”
14.
其实妖怪大多不挑食,毕竟人类的料理不是他们主要的食物来源。只不过向来特立独行的润大概是被樱井宠坏了,喜欢甜食但又不能过甜、温泉馒头的外层要薄、雪大福的糖霜要均匀轻巧,相叶十次投喂有八次不尽润的意,但也在屡战屡败中摸索出一点讨好小猫咪的诀窍。
“唔,这个好吃,兄ちゃん也喜欢这种的。”
——还有诸如此类的意外发现。
也许是兄弟的原因吧,相叶看着润嘴上吐槽但还是把乖乖把食物残渣舔干净的傲娇模样就总想起和。和的胃口不大,可厨子偏爱他,不论糕饼还是零食,和的那份总是多过相叶雅纪这个本家看着长大的小少爷。于是每到午后吃点心的时候相叶总是端着自己的那份去找和,两个人分食那多半份的菓子和抹茶。
今年的雨水充沛,植物也就跟着生得茂盛蓬勃,糕点店开始卖蕨粉和羊羹,商店街也漫着石斛花茶的甜味儿。相叶闻见了,忽然有些怀念雨水气味里的桂花糕。
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再尝到啊。
与湿热夏季搭配得当的果然还是葛粉制的冰凉馒头,小猫又满足地砸吧嘴,心情都随着被填满的胃袋而好了不少。与青年一起发了会儿呆,突然嗅见一丝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亲切的味道。
有些像湿润的苔藓、又像夏季温热的风。
“喂、”润把神游的相叶唤醒:“你身上有兄ちゃん的味道。”
“……嗯?”相叶迷蒙地发出单音节,猫又心里痒痒的,爱恶作剧的性子又生出来,决定不再透露自家哥哥的小秘密。
借着妖怪的眼睛,润看见相叶的掌心。气味源头的雨女咒印是浅金色的,细细的纹路浮现出来,泛着柔和的光。
“多谢款待。”润站起身,罕见地主动显了形:“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唔、好。”相叶仍被蒙在鼓里,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傻乎乎的样子看上去不知为何会让人联想到某种毛绒绒软绵绵的啮齿类动物。
润晃晃尾巴权当行礼,轻巧地跳下桌面。他忽然很想去找那个忙碌的阴阳师,不然总觉得自己寂寞得过了头。
15.
这些年来和一直住在润的领地周边。雨女一族的领地是不能回去也不愿回去了,好在猫又们看在润的份儿上接纳了他。在几乎陌生的地方潜心修炼,而那补回的寥寥几分妖力也只是为了能让相叶看见。
“为人类做到这样,有点不像兄ちゃん啊。”润有时会来看他,趴在洞穴石壁的凸起居高临下,和仰头对上弟弟的目线:“你是在担心我吗?”
“不全是?”
“一直以来、”和避开润的灼热目光:“我都活在雨天。
“是不是雨女就定是要安静、冷漠、不带情感的呢?就像雨一样,没有温度但会让人全身发冷。我活在雨天,也就压抑着自己,避开光线躲在阴暗里。
“可是我遇到了相叶雅纪,是他把我拉出雨天,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温暖和光亮。”
“对我来说,他就是光。”和看向洞穴外的一方天空,耳尖有点发烫:“而我做的一切,不过是追着光行走。”
啧,恋爱中的妖怪喔。润晃进自己的洞穴,毫不意外地只看见端坐的阴阳师。“和不在?”樱井见了他回头来问,润也答得自然:“捉光去了。”
“哈?”
光自然不能被捉住,但是相叶雅纪可以。
又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相叶目送润跑远之后也起身回了自宅,手上拎着份久违的鲜花饼,白玉兰馅儿的。沿着熟悉的山道行走,快到家时忽然被一粒天降的水珠正中鼻头。
真不愧是水无月啊。相叶加快了脚程,手里盖着绿色手帕的竹篮盖子随着颠簸一开一合。
好在离家已经不远,长年服侍的佣人又足够贴心,相叶一踏入宅门就领到了提前备好的温热毛巾,一面揉搓着额上被雨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一面听佣人报告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食材的采购,今年需不需要订制新的和服?不需要,祭典的穿着,签了一笔大生意,对方会在近日来访,不、您不能再要求甜食了,对,会生蛀牙,前些日子捡来的流浪狗,藤原告了婚假回娘家,不多时就会回来工作,还有……
许久忘记维护的木质地板传来嘎吱嘎吱的轻微声响,管家向后看看,神情愉悦地继续话题:“巧的很,恰好二宫先生更衣完毕了。雅纪少爷,这位是借宿在家里的……”
“我和相叶くん是老相识了。”有着一头黑色鬈毛的少年从走廊深处走出来,熟悉的声音猛地刺进相叶的胸膛,把浑身的血液都搅得汹涌。
熟悉的样貌,熟悉的节奏,熟悉的、曾以为今生不会再见面的……
跨越了四年的雨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太过突然,让人一时不知所措。
“和……”相叶艰难地发音,声带像是生锈了一般。
“我叫和也,二宫和也。”
少年靠近,捉住他的手,指尖落在掌心细细勾画。
撇横竖撇捺,竖勾一短横。
和风细雨的和,和光同尘的和。
少年仰起脸,琥珀色的眸子温润柔软,仍是初遇时十七岁的模样。
【END】
不及岁寒。